住在南方小城,每到冬天,我最盼望的就是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雪。
儿时,我最喜欢冬日的第一场雪。雪往往下得不紧不慢,在人们的酣眠里悄然来到。起初是碎碎的雪粒,一颗接着一颗窸窸窣窣地下着;没多久,漫天飞雪似鹅毛,在空中随风飞舞,簌簌地飘然洒落,融入苍茫,沉睡的村庄仿佛浑然不觉。雪,不但把大地变得一片纯白,还把清冷的晨光反射进屋里,让屋内变得格外亮堂。
清晨,母亲早早地生起了一盆炭火,屋里顿时暖融融的。她带着几分欣喜,吱呀一声打开房门,然后大声地对着屋里喊:“下雪了,下雪了!”听到母亲的话,我和小弟一骨碌从暖暖的被窝里爬起来,急忙穿好衣裤,兴奋地跑到屋外,仰起脸不禁惊呼:“哇,真的下雪了,还是大雪呢!”
小院白了,屋顶白了,树木白了,田野白了,远处的群山也白了。铅灰色苍穹下,那片片飞舞的雪花犹如一支魔术棒挥洒出美丽的图画,给大地披上一件柔软炫目的白色衣裳,往日的污浊、尘屑和各种小虫小鸟的鸣叫已销声匿迹。最妙的是屋檐下,落光了叶子的藤蔓上悬挂着一串串的冰凌,晶莹剔透,风吹来,叮当作响。高高矮矮、粗粗细细的树木被雪压得弯了腰,挂满了毛茸茸、蓬松松的雪球儿,一幅“忽如一夜春风来,千树万树梨花开”的景致。
就是在这样的大雪天,我和小伙伴们总是异常欢喜。那厚厚的积雪成了大自然赐给孩子们的天然玩具。孩子们不约而同地出动了,大家全然不惧寒冷,纷纷跑到雪野里撒欢嬉闹。踩在松软洁白的雪地上,一步一个脚印,脚下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脆响,雪景里,满是欢快的笑声。不知是哪个调皮的男孩抓起一把雪,偷偷塞进了别人的衣领,随着一声尖叫,打雪仗的游戏开始了。我们把雪捏成球,尽力地向对方扔去,顿时,大大小小的雪球在空中抛来掷去,流星一般穿过雪幕,有时两个相撞,似天女散花,四处飞扬。到后来也不知道谁和谁是一伙的了,都打成一团,大家笑得前俯后仰直不起腰。
雪仗打够了,我们就会找一处空旷的地方滚雪球,堆雪人。你一群,我一伙,先抓起一把雪紧一紧,然后慢慢推着向前滚,不停滚。只一会儿,雪球越滚越大,我们又红又小的手交替运动着,呼哧呼哧喘息,直到推不动为止。大雪球做身体,小雪球做脑袋,再用煤球做两个眼睛,胡萝卜做长鼻子,菜叶当耳朵,然后戴上一顶旧草帽,披上红围巾,一个可爱的雪娃娃就做好了,小伙伴们开心得不得了。
都说瑞雪兆丰年。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,爷爷吧嗒着烟袋锅自言自语地说:“麦子有‘被’了,明年又是一个丰收年。”是啊,雪是丰收的预言家,雪里有大家盼着的富庶年景。在父辈的眼里,冬雪是麦子的棉被,是滋润它旺盛生机的玉露琼浆。因此,雪下得越大,下的时间越长,棉被盖得越厚,来年的小麦、油菜等农作物长势就会越喜人。
太阳出来了,光芒四射。男女老少都在初雪中,尽情享受着新鲜清爽的空气。有些雪在阳光下已经开始融化,屋檐下有了嘀嘀嗒嗒的声响。乡亲们动身清扫大门前、马路上、胡同里的积雪,使扫帚的侧身旋肘,使大锹的躬身弯腰,嘴里都哈着热气,脸上洋溢着笑意。雪,是苍天的恩赐,谁也不能亵渎。清扫起的雪,一车一车地被搬运到菜园和麦地里。
多少年过去了,许多人和事已渐渐模糊,可每当冬天来临时,我心底总会悠然飘来故乡的雪花,无声地撩拨着乡愁。(钟芳 作者单位:湖南省怀化市鹤城区纪委监委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