现代诗人席慕蓉在一首名为《乡愁》的散文诗中这样写道:“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,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……”以月下笛声象征和寄托自己的乡愁。然而,不仅是乡愁,喜怒哀乐、怡情抒怀,笛自诞生起,就以婉转动听的音色,吟出了人们的心声。
笛的历史悠久,最早的骨笛可追溯至新石器时代。其发音动情、婉转,古人谓“荡涤之声”,故笛原名为“涤”。现在的笛多为横吹,然而在汉代以前,笛指竖吹笛。汉武帝时,张骞完成了“凿空之旅”,横笛传入中原,于是笛指代着竖吹与横吹两种笛形。为了区分,当时人们多把中原的竖吹笛称为“长笛”或“笛”,而把西域传来之笛称为“横笛”。
常见的横笛,笛身六个音孔、一个吹孔、一个膜孔,需要贴笛膜。笛膜的振动,使笛比不开膜孔的箫,音色更为响亮清越、嘹亮出众,一出声,就一鸣惊人。独奏时自成逍遥,合奏时更出类拔萃,拈一支笛子,随意一站,便可成为众人里绝对的焦点。
或许是因为笛好携带、好入门,在中国,笛极其普及,会笛的民间艺人往往多过其他乐器演奏者。因为元代戏曲艺术的蓬勃发展,使笛子成为多种剧种必不可少的伴奏乐器,从而更加流传于大江南北。的确,仿佛再也没有另一种乐器,能如笛一般如此深入民间——在城里,有曲就有笛;在乡下,有戏就有笛;在堂上,有舞便有笛;在山里,有牧童还有笛。陆游《杂感》中作:“牧童避雨归来晚,一笛春风草满川。”牧童横跨牛背,携一支短笛,小嘴一鼓,童年就从嘴边汩汩地流出。
笛声,是经常飘荡在诗词中的乐声。有人统计,唐诗中含有笛声的诗句,在音乐类中是占第一的。大约,笛的声响实在是在大江南北随处可闻,古人们也曾在孤独时被笛陪伴过、在失意时被笛唤醒过,脚步无论行至哪一地都与笛相逢过。正因为笛吹管乐器的线性音色特征,以及它倾吐情绪一般的演奏方式,使内心深处思绪更能表现得淋漓尽致。
因此,笛声往往是与离愁联系在一起的。“谁家玉笛暗飞声,散入春风满洛城。此夜曲中闻折柳,何人不起故园情。”诗仙李白对笛情有独钟,豪迈万千的他,却把一曲笛音的勾魂摄魄写得淋漓尽致。洛城虽好,不是家乡,春风虽暖,不在故园。伴随着玉笛声的,是吹笛人的乡情低回,是听笛人的乡愁暗起。
然而,说起离愁情切,谁又能比得过戍边的将士?边关吹响的多为羌笛声,悠扬、婉转、苍凉。王之涣在《出塞》中写道:“黄河远上白云间,一片孤城万仞山。羌笛何须怨杨柳,春风不度玉门关。”高适也曾作《塞上听吹笛》:“雪净胡天牧马还,月明羌笛戍楼间。借问梅花何处落,风吹一夜满关山。”白云悠悠,孤城寂寂,西北关山上的明月,照耀的是在中原少见的苍茫云海、是在江南难闻的强劲长风,如无形又无情的大手,把边关隔绝在家乡山水的温柔之外,把征人寥落在桃红柳绿的热闹之外。
羌笛较于普通的竹笛、玉笛,体型更为轻巧、演奏形式简单、易学易懂易用,更适合常年行军作战的边塞将士使用。小小笛管里吹出的音乐,一般是《折杨柳》和《梅花落》,这两支都是能勾起征人思乡离愁的古曲,经羌笛奏出,特有的低沉之声像阵阵呜咽,笛声里满含对生活温暖的渴盼,对大漠孤烟的苦叹,使听者很容易便复发了踏出乡关之时的依依之情。
然而,笛音声声却又不总是伤感。“横笛闻声不见人,红旗直上天山雪”“天山雪后海风寒,横笛偏吹行路难”,这些昂扬着雄浑气质的诗句,仿佛使人看到了出征将士不畏艰险、英勇战斗的壮烈气魄,可谓笛声一起,荡气回肠,清越直入青云,绽放了风姿,潇洒了人生。
笛子的诗情,还体现在以曲传声的无言相交上。一日,书法家王徽之乘船行江,恰好遇到将军桓伊乘车从岸上经过。于是,王徽之命人转达,希望能闻桓伊一曲笛音。当时,桓伊已甚为显贵,却下车为王徽之吹奏《三调》之曲,一曲吹罢,立即上车离去。整个过程中,双方未交谈一言。“桓伊出笛吹三弄梅花之调,高妙绝伦,后人入于琴。”桓伊这首笛曲,见证着一种旷达不拘礼节、坦荡不着形迹的君子之交,一种以笛为凭证、满含魏晋风骨的磊落相交。这一曲笛音仿佛告诉我们,最美的语言,就是音乐的语言,最美的相知,就是曲中的相知。(孟佳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