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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 文 苑 】杂忆“白狗”
2020-09-21 10:24:00  来源:中国纪检监察报

  “白狗”,就是鹅。

  爱人有孕,母亲从鲁南老家辗转来津探望。别的没拿,一手提一布袋。我奇怪,打开一看,是小米。母亲从小米中神奇地“掏出”十个鹅蛋,说是孕后吃鹅蛋,孩子不得黄疸病。民间说法,口口相传,缺少科学依据,还是有让人不得不信的神秘感。即便不信,也不能拂了母亲的心意。我叮嘱妻子要认认真真地吃。而鹅蛋,勾起我脑海中许多有关鹅的记忆。

  鹅是忠义之禽。过去,村里家家户户养鹅。村人把鹅唤作“白狗”,这一称谓从什么年月开始流行,已不可考,但形容鹅跟狗一样忠诚,很是贴切。它的忠义,不仅是看家护院,还会对人产生深厚感情,甚至有些与义犬故事相类似,在主人去世后哀鸣而死,如汤焕佐家之义鹅、隋净影寺慧远之义鹅等,便是对鹅的忠义赋予了神话色彩。

  鹅是由鸿雁驯化而来。先秦时期,鹅是王公贵族家的看家鸟,称“贵族家禽”“王族之鸟”。今天,仍有“千里送鹅毛,礼轻情意重”的说法。巧合的是,我的老家上古时代属东夷、淮夷地区,鹅是淮夷族群的图腾,直到春秋时期,徐国人仍把鹅(舒雁)当作图腾。这是中国先民凤鸟文化信仰的重要组成部分。

  王羲之(王右军)好鹅成癖,最是出名,有后世文章,竟以“右军”代指鹅。房玄龄等人作《晋书》,写到王羲之,特别保留了鹅的故事。王羲之的书法堪称一绝,他从鹅的体态、步姿、泳姿上领悟到运笔奥妙,执笔时,食指像鹅脖挺立那样昂扬微屈,运笔时,则像鹅掌拨水那样力道自然,方能将精神灌注笔端,挥洒自如。会稽县有个老妇人养了一只鹅,善鸣,王羲之想买下来却未能如愿,只好驾车带亲友前去观鹅。老妇人听说王羲之要来,就把鹅宰了,想好好招待他。为此,王羲之叹息了一整天。回去后,他让人在兰亭旁挖了个池子,专门用来养鹅,取名“鹅池”,池畔立“鹅池”碑。说到此碑,还有段美妙传说。一天,王羲之正在家中书写“鹅池”二字,“鹅”字刚写完,忽闻圣旨到。他赶紧停笔,整好衣冠,接旨。儿子王献之见状,顺手提笔一挥,续书一个“池”字。父子合璧,一碑二字,成千古佳话。而“以其物所见志,寄鹅池之述怀”的鹅形砚,也便成了文人案头的雅好。

  儿时,一只大白鹅能卖十几块钱,十只就够一个学期的花销。邻家有个上中学的哥哥,他的父母身体不好,无钱供其读书,他就边养鹅边读书。

  鹅是天生的素食者。春天里,总有那么几天,村庄的街巷里,会适时地出现推着自行车卖鹅苗的人。车后座上放一个扁扁的竹篓,里面装着鹅苗。他们走街串巷,不时扯起嗓子,极富韵律地喊:“卖小鹅了哟嗷,好小鹅……”“卖小鹅”仨字拐一个弯,重音落在“鹅”上后,立马“哟嗷”一声顶上去;后面的“好”“小”“鹅”字字拖长音,尤其是最后的“鹅”字拖得特别长,好像音拖得越长鹅苗就越好,其实,卖得就是这口气儿。鹅吃着掺有花生糊糊的青菜,慢慢长大,等翅膀、嘴巴硬了,山间水畔的地头也绿了,牧鹅“重担”自然就落在孩子肩上。

  晚上做梦,又回到草长莺飞的时节。有山、有水、有树、有草,只是一切都失去颜色,天地间只剩灰和白,草地上的牛羊,还有儿时的伙伴变得像鹅一样大小。心中吃惊,想冲破这朦胧,忽然,有只鹅用它那极小的眼珠盯着我问,没有我的世界,是不是少了色彩?(赵威)

  编辑:张亚东